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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7章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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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7章節

”她努力鎮定,晶瑩卻還是溢上了眼眶“微臣……真是問心有愧。”

成羨羽不再說話,寢宮中陷入久久的沈默。

兩個人如雕塑般原地各佇了近半個鐘頭,皇帝一字一句地說:“施、宴、傾、該、殺。”

張若昀心裏藏著很多事:比方施宴傾是經由張若昀介紹,方才和成羨羽認識的,取蠱還是他屢次低聲下氣求的施宴傾;再比方,施宴傾三番五次推阻從軍,結果大師兄來了,卻只是陪成羨羽到西北、到江南、到中原……寸步不離。

張若昀甚至覺著,他同成羨羽在攻打中原的那段日子裏疏遠,必定也有施宴傾或多或少對成羨羽說了些什麽話。

施宴傾死後,成羨羽跪暈未醒之時,張若昀心內愧疚,曾親自去整理施宴傾遺物,其中無意翻得一本大師兄的親筆手劄。

張若昀以為是施宴傾的行醫筆記,便翻開來看。

結果才翻兩頁,張若昀的肺就已經氣炸!

第一頁,是施宴傾經由張若昀引薦,初識成羨羽時所記。施宴傾說成羨羽綠裙清雅,極是賞心,他用筆紙記下,亦記在心。明日,施宴傾自己也要穿一襲青綠長衫。

第二頁,是隔著幾年後施宴傾記錄的。施宴傾說成羨羽問他,張若昀和軒轅韻嘉在石頭上刻的是什麽字,明明是“瘡痍滿目,待吾長安”,施宴傾卻說是“之子於歸,與子偕老”。

在第二頁的最末,施宴傾寫下這樣一句話:吾知“之子於歸,與子偕老”是師弟少年時,許給將來至愛之人的心願,卻不知緣何要對成姑娘謊言。師弟,吾今日心魔難禁,對不住你了。

張若昀旋即聯系到施宴傾汙蔑他後不久,成羨羽請守西北,張若昀說出“之子於歸,與子偕老”,願留她在中原。成羨羽聽聞八字卻臉色大變,言語再無情意。

當時張若昀手捧著攤開在第二頁的施氏手劄,微微發抖。

張若昀直接將手劄翻到最末,見施宴傾最後手書的一行親筆是:只盼天下太平,與你恩愛一生。

十二個大字,不似施宴傾平日古板楷體,反倒有些行草的狂灑,可以看出大師兄寫這一行字的時候,心頭是多麽的歡喜雀躍。

張若昀當即重重合上手劄,心底只暗道施宴傾該殺。

……

張若昀回憶了一下,卻又覺著這些細節,大可不必對成羨羽說,只撿一句話來講即可。

張若昀在這只有二人的寢宮中對成羨羽說:“朕一直以為師兄為人,清凜有如松竹,結果卻哪知他是裝腔作勢的偽君子,城府深繁的真小人。”

成羨羽聞言立馬駁道:“施公子何以是小人?”她憤地對上張若昀雙眸:“你出言……不要太過汙蔑。”

“施師兄當時給你喝的湯,藥渣朕私下自己查過,的確……”皇帝覺得說話開口,很多詞語都真是艱難:“……都是絕子的藥材,誰知他偷龍轉鳳,給你喝的只怕不是明面上那一碗!”

成羨羽聞言想了想,少頃搖頭道:“沒有,施公子給我喝的,應該就是明面上的那一碗。”

成羨羽剛才回憶了施宴傾餵她喝絕子湯時的情景,施宴傾言行舉止裏的擔心絕非裝出來的。成羨羽相信他給她喝的,的確是貨真價實的絕子湯。

成羨羽細細回憶過往,十之八}九認定是施宴傾給她配的那些喝酒時吃的藥丸,除了強身健體,還起了調理身體的功效。

成羨羽常年服食,近年來葵水已漸漸由紊亂到規律,由少到多,色亦變鮮,每次來也有了疼痛的感覺。她上次清明跟穆七在一起時來的那次葵水,可不疼痛欲絕!

也不知穆七現在怎麽樣了……

成羨羽想到穆七還住在上林苑中,心裏十分擔憂。

“如果大師兄給你喝的的確是絕子湯,你又怎會有喜?”皇帝問道,他發現他不能當著成羨羽的面說“有喜”二字,無論說多少次,心底都顫、都疼。

成羨羽只能默然,施宴傾給她配藥丸的事怎麽能同張若昀講,豈不火上澆油。

皇帝見成羨羽不說話,他就自己繼續說:“朕對大師兄的絕子湯,當時真是深信不疑啊——”皇帝長嘆一聲,近前一步,癡癡看著成羨羽:“你知不知,其實就算是雪夜那事發生以後,朕依舊打算隨了你那兩個條件,一生只許娶你一個,再無平妻側妾通房外宅,亦無私情。夫妻二人不離不棄,今生都不背叛我們的姻緣。”

皇帝說得流利連貫,完整一氣呵出,想來他必是多年牢記著成羨羽的這兩個擇偶條件,時時心頭輾轉。

皇帝又說:“朕本打算,登基後亦依著你,不效仿前人開什麽後宮。”皇帝說著又嘆氣,長長淺淺,就像殿裏冉冉的檀香:“這些事情朕設想的多好啊,朕實在是不明白,你何苦因為一碗落子湯,就賭氣去喝那絕子湯?”

皇帝距離成羨羽太近,他的目光避不開,她將他眼中苦楚一覽無遺。

“若非,若非朕當日不疑施宴傾給你配的絕子湯,想著百年之後江山無繼,又怎麽會選擇了另外一條路?!”皇帝痛極拂袖,龍袍廣袖在殿內高高揚起,又沈沈落下。他的冠冕未解,垂簾琉珠搖晃糾纏,發出陣陣清脆的聲音。

“陛下把我當路選麽?”成羨羽問。

皇帝急欲出聲辯解說“我沒有”,卻見成羨羽低頭將手撫上自己的肚子,眉目間皆是欣慰和憐愛。

“不過當不當路都不重要了。”成羨羽說。

往事不必再追究,她將來已有穆七做相知之人。

皇帝清楚目睹成羨羽撫肚,很快猜到了她在想些什麽。皇帝不禁心中對那十之有九是穆七的男人更加深恨,口中卻依舊耐心解釋成羨羽的上一句問話,他柔和道:“朕當時以為有兩條路,但後來朕才明白,其實朕心中……至始至終只有一條路。”

皇帝說完,苦笑兩聲。

他傾身再貼近成羨羽幾寸,才問:“三妹,你腹中究竟是誰的孩子?”張若昀垂眸黯色:“我不想自己去查。”

“查不查有什麽關系,說不說是誰的孩子又有什麽關系?”成羨羽輕緩地說:“不過是大哥再送我一碗落子湯。”

張若昀震驚失聲:“我怎麽可能那樣做!”

他長身挺立,眸光神色中的驚詫的確不是作假。

皇帝笑一聲,又嘆一聲,笑嘆皆苦:“事到如今,我哪裏還敢那樣做。腹中的孩子,你要生就生,愛怎麽養怎麽養,朕只有呵護配合的份。”皇帝自顧自地搖搖頭:“同樣的錯誤,朕不會再犯第二次了。”

成羨羽聽著心想:張若昀貴為天子,予取予求,天底的人皆是莫敢不從。他自然不知道,有些人早已不給天子第二次機會了。

成羨羽說:“微臣還想說一句。微臣有生育能力,陛下也只是最近才知道的,可是陛下殺害施公子卻是六年前。”

皇帝說自己殺害施宴傾,是因為施師兄偷龍轉鳳了絕子湯。這個借口,這個借口……成羨羽真不知道她大哥是怎麽開得了口,講出這個借口!

張若昀這才意識到自己今夜變得前所未有的愚蠢。他剛欲開口再說話,就聽著成羨羽說:“其實天威有如頭頂烈日,從來只許自己獨照眾生。”成羨羽深鎖著張若昀的目光,慢慢地說:“陛下自己可以選這條路,選那條路,卻從來不準別人有路可選。”

86荒謬

她聲音輕緩柔和,聽在張若昀心裏卻似重重一擊!

良久,皇帝的一聲一聲吐納著鼻息,心亦一拍一拍地慢跳,他說:“真是你了解我,我也了解你。”

皇帝就這樣矗立凝望著成羨羽,眨了眨眼睛。他繼而紋絲不動,連眼睛都不眨了。

皇帝和成羨羽四目相對,就這麽相顧無言地在寢宮站了一夜。

成羨羽定定看著張若昀,腦海中的影像從她掉下懸崖,被王小風接住後回眸一望望見張若昀開始冒起。她躲在樹上,他也跟過來躲在樹上;他知道了一切,開始成為她的救命稻草;她中了蠱,他帶她去取蠱,他們一起牽手走棧道,他為她洗手撫平心中的驚恐,他們在客棧裏結拜為異姓兄妹……再到後來,奪虎軍、立乾王、並赤軍、兩個人一起去京城取兵書,玉京王府裏的驚魂。然後回了西北,他們齊馬下西南、江南,金陵城中的共舞,軒轅府裏的眉眼傳情……還有雪夜裏的狂奔,滔滔大江中的相擁,一起游上大江北岸……

成羨羽事無巨細的回想,想著想著,殿外的天空就和殿內的長明燈一樣亮了。

她最後想:我心頭所愛之人,不是張若昀,是穆淩滄。

外頭淅淅瀝瀝下起雨來,繼而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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